顾生烟

【执光】凤栖梧 中

几年后天权的王宫被种满了梧桐。源于他一句话。
不知是一时兴起还是怎的,庭院深深,午后微光。他在梧桐苑小坐,撑着下巴看我。眼睛微眯,突然说了句,阿陵是紫藤花妖。
闻言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,抬手轻轻揉了揉额头。其实也不甚在意,只是无奈的很。他向来很会胡说,也不考虑别人听了这话是不是开心。
挑了眉朝他笑,语气带着些调侃。
“为什么是妖?”
他想了半天,说:“仙会明人智,妖却惑人心。”

他的声音还是明朗的,和平常一样语调上扬,少年心性。听在我耳里,不知为什么有了魔力。
似乎是有些窘迫,眸光闪了闪问道。
“那你是什么。”
“阿陵觉得我像什么?”

确实认认真真地想了这个问题,却觉得实在找不到答案。思绪飘忽之间不禁想到了故人的君子如兰。如果今日问我这个问题的是他,自己的回答应该是毫不犹豫的。
不过他又怎么会问这种幼稚问题呢。

想到这儿不禁自嘲地笑了一下。
他不满道:“阿陵又走神了。”
眼神又重新落到他眸中,他抬手凑近了我,轻轻捧起我的脸,动作温柔却不容抗拒。
“阿陵在本王面前,不许想别人。”

一时哽住。曾经觉得他蠢,相处越久越发现其实他看的最清楚。
不像我。一直在感情里自我折磨。我让他放过我,最后发现其实是自己不肯放过自己。

抬手覆在人手指上轻轻蹭了蹭。
“你觉得自己是什么?”
他回握住我的手,挑眉。
“阿陵想不到?”
听了这话我就知道,他早就有答案,只是在等我猜。可惜了自己天生愚钝,实在不知道他脑子里想的什么,只好摆了张无辜的脸,诚实道:“想不到。”

他没为难我,很快就说出了答案。
“本王是梧桐啊——”
一时还没反应过来,下意识就问了句。
“为什么是梧桐?”
刚问出口就后悔了。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缝起来。他就笑盈盈看着我,眼神明亮仿佛稚子。
“阿陵——自己想。本王不告诉你。”

自己也忍不住跟着他笑。
凤栖梧,凤栖梧,除君身侧,再无归所。
可是自己又怎么会想到,若有一日凤死梧桐老,该当如何。

甜蜜的时候当然有,只是更多的时候,还是痛苦大于快乐。

他从来没问过自己关于裘振,公孙的事。但他一定知道。他比我看的通透,可以不在乎过去,我不一样。我是活在回忆里走出不来的人。除此以外,我几乎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证明他们存在过。

国破家亡魂魄消,他看到的我却不是我,只是我留在这世上的一个躯壳。

曾经有一次,他叫我阿离。叫完以后他丝毫没有意识到,继续滔滔不绝。我却什么都听不到了。满脑子都是那声阿离。

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多难过,而是很心疼那位故人。在他走了那么多年以后,我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心疼他。

我曾经对着你喊另一个人的名字,你应该比我现在还痛吧。

这么想想就释然了,这大约是报应。自己曾经做错了事,代价等到了今天。在这种自我折磨中,我居然得到了快感。

慕容离这个名字,是横在我心口的一道疤。
他曾经跟我说,慕容离等陵光一战。如今他死我活,不知该如何算输赢。
曾经的红衣美人如今只剩一个浅浅的坟堆,连爱恨都没了理由。他经常会去看他,动辄十天半个月不在宫里,我都知道。
我毁他家国,他杀我挚爱,如今却在同一个人身边找到归宿。我们之间本来就是你死我活,我死在这个人间,你却永远活在他心里。
报应得刚好。

夜来携手梦同游,晨起盈巾泪莫收。君埋泉下泥销骨,我寄人间雪满头。

我曾给他念诗,念的这首。他说他不喜欢。
他不像我这样小心眼。他大概是不介意裘振和公孙的,我却总介意阿离。每次面对我的冷嘲热讽他都是选择退让的,似乎没什么的底线的纵容我。一遍一遍重复着喜欢。让我安心。
他敢说的我都信。他爱我,我信,他不止爱我一个人,我也信。
他说:“阿陵想怎么闹本王都可以纵着你,唯独一点,不要再说什么要离开我了。”
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哭,也是唯一的一次。平时我哭的太多了,不知道眼泪也是这么能打动人的东西。

“阿陵是凤凰,那本王就在这天权的王宫里种满梧桐。”
国令颁布,民间再不见梧桐。王宫里却是种满了,和当年的羽琼花一样。
“这全天下只有本王的王宫里为你种满了梧桐树,阿陵除了本王身边还能去哪儿呢?”
他捧住我的脸,嘴唇贴上我的,轻轻蹭了蹭。然后凑到我耳边,声音低沉,全然不是平常高昂明亮的样子。
“就算是朱雀又怎样,如果你要离开我,我也可以把你翅膀折断的。”
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,我却感觉到刺骨的寒意。很多事真的不是他不知道,只是他愿意假装不知道。
我在他面前,无所遁形。

他曾经也愿意放所爱之人离开的,如今却是不可能了。
“本王喜欢阿陵,比什么都喜欢,在本王身边阿陵可以随心所欲,可以得之所求。”
“所求为何?”我问他。
“所求为我!”他答的毫不犹豫。

我终究是想要这个天下的。甚至自暴自弃地陪他纵情玩乐,想着若是天权有朝一日亡在我陵光的手里,那也是理所应当。
这个想法一旦滋生,便愈发遏制不住。当初的慕容离为了复国,心里想的还是要天权好。我比他坏多了,巴不得这得之不易的江山基业尽数毁在我一个人手里。
不要命地跟他这么说,他毫不在意。
“这江山阿陵想要就拿去,随便怎么祸害,本王不在意。只要阿陵想要,本王一定都给阿陵拿来。”
确确实实是他该说的话,也只有他能说出这种话。
我反而不忍心了。

“只要阿陵想要,就算三千里山河尽数捧到你面前,就算天权数十年基业燃为滔天业火,本王也在所不惜!”
在他眼里,好像什么都不重要。我那些爱恨挣扎也不重要。我说恨他是真的,但我爱他也是真的。

“而今天璇国亡,我弃君王之身,舍祖宗遗训,只愿与你相守。”
“定不负君相思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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